传统业务仍然一枝独秀可持续发展
出版社的传统业务主要是纸质书的出版。在过去的30多年里,它走过了自己的黄金时代。今天,受网络阅读的冲击,纸质书的发展势头被遏制,但580家出版社的主营业务至今仍以纸质书为主,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。
过去10年中,互联网和移动阅读确实冲击和影响了纸质书的出版和阅读消费,但认真分析2001至2011年的出版社经营收入,我们可以看到如下事实:
2011年全国新出图书20.8万种,比2001年9.14万种增长127.5%,2011年总印数77.1亿册,比2001年63.1亿册增长22.7%,2011年总印张634.5亿印张,比2001年406.08亿印张增长56.2%。营业收入2011年达644.4亿元,比2001年161.7亿元增长278%;利润2011年达94.2亿元,比2001年38.2亿元增长146.5%。所有的指标都是增长的。2011年,全国580家出版社年社均销售收入11110万元,比2001年562家出版社年社均销售收入2877万元增长386%,2011年社均利润1624.2万元,比2001年社均利润679万元增长239%。
2013年夏季又读到了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发布的2012年全国出版统计,读完发现传统出版依然在持续增长,且幅度喜人。其中品种增长12.04%,总印数增长2.85%,达到了79.25亿册,总印张增长51%,营业收入增长12.28%,达到了723.51亿元,利润总额增长22.26%,达到了115.22亿元。营业收入(或销售收入)和利润是考核产业的主要指标,这两个指标2012年均创我国历年出版社新高。社均销售收入高达1.24亿元(合2066.6万美元),社均利润高达1988.6万元(合331.5万美元)。
面对这样的数据,我们怎么能说传统出版业已经走向死亡,已经没有出路了呢?依以上的统计数字来判断,传统出版应该还大有可为。我预测未来很多出版社靠传统业务还能持续发展,只是不可能超常规地跨越。其理由如下:
1.出版的核心主体即广大作家、作者依然把纸质书作为出版的首选;广大的读者还有阅读纸质书的需求和习惯。有的读者到书店选看纸质书然后到网络书店购买,对实体书店发展产生了负面影响,但这不表明他们不要读纸质书。上海《东方早报》读书栏目每期(周)采访一个读书人,每次总有一个相同的问题,你读纸质书还是电子书,大部分人的回答仍然是读纸质书。
2.作为媒介的出版社,其核心竞争力是纸质书而不是电子书。而我国庞大的读者市场需求,与总量控制形成的580家出版社形成的供求比,确保了出版社社均销售收入可达1.24亿元,社均利润近2000万元。中国是全球社均经营效益最好的国家,中国的出版行业仍具有很强的抗风险能力。这也是近10年我国网民和移动用户快速增长,而传统出版不跌反升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。
3.我国图书品种中每年有330亿码洋的课本以及一两百亿码洋的教辅读物,形成了图书出版50%左右的刚性需求(而且几乎没有库存)。这是“电子书包”一时尚难取代的。中国高校出版社进入新世纪后异军突起,高歌猛进,很重要的一点是背靠教育事业出版相关的读物。而这部分出版业务对我国传统出版相当于是一种“补贴”。
4.研究出版不能只研究消费需求,还要考虑供给的积极性。在经济发展以后,人们的文化创作能力和欲望被大大激发出来。有如下三股动力,将持续推动写作和图书生产积极性的高涨。一是政府投向出版的各项基金,各级政府和机构的资助资金和自费出版资金。初步估计,每年仅中央政府和各部委的投入就有几十亿元之多。而省市级政府的投入也在追加。二是人民群众不满足做读者,他们也要做作者,也要体验出版图书的精神愉悦感。加上评定职称等的实际需要,我国的自费出版未来将大幅度增长。三是我国有5000多年的文明史,广阔的地域,具有出版资源丰富性、多元化的特点,随着政策开放和编辑技术手段的改进,将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,可支持图书的持续出版。迄今,我们还有很多宝库没有打开,还有很多珍贵资源没有采掘。
5.纸质书与电子书的产品形态不同,以装帧设计而言,它富有视觉美、触觉美(手感)和音乐美(手翻书时形成的节奏)。与西方的图书相比,我们的设计与制作虽有了很大的进步,但是还有很大的差距。近10年笔者参与“中国最美的书”评审工作,深感我国每年评出的书与“世界最美的书”相比差距并不大。但我们出版的供大众阅读的图书,却往往设计马虎,制作粗糙,差距很大。今后如果图书业能够提升自己的品质,增加图书的可读性、艺术性和收藏性,与电子书形成差异化优势,它还可以让很多读者留在自己身边。
曾几何时,电影与图书一样,也面临互联网和电视的冲击。2003年中国电影的年收入下跌到9亿元。很多人认为电影完了,电影注定被电视、网络视频和家庭影院打垮。但电影人没有束手待毙,而是把电影拍得更好看、音像效果丰富,把电影院建得更多元化,更温馨。结果2012年中国电影创纪录地达到180多亿元,2013年预计达到220亿元,实现了超常规大幅度的反弹。如今图书也面临类似电影的挑战,我们应该学习电影业,把纸质书做得更好、更精致,而不是选择放弃。清醒的出版人应该看到,今天出版社的出路还在传统出版,因为全国出版社电子书的销售还不到723亿元的1%即7.23亿元。只有傻瓜才会轻信口号而放弃实惠。
向文化和信息服务业转型也是一条出路
仅仅10余年的时间,网络游戏从零起步,2012年销售收入已达602亿元,权威机构预测到2017年该行业可达到1320亿元规模,这还不包括很有潜质的电视游戏。也就是在20年间,我国收藏业和拍卖业高速发展,2011年已达2108亿元,2012年行业调整,也还超过了1700余亿元。英国人提出文化创意产业概念,包括了十三个行业(如今又有拓展)。近年新的文化形态还在孕育成长。文化本来就是软实力,具有互相渗透和联系的特点,不应该固守(或者死守、傻守)一隅,而应该在关联中找到新的增长点,在渗透中激发自己的能力,在杂交中催生新机遇。
信息是一种资源,当以图书形态呈现时是一种产业,而做成别的形态,又是另一种产业,会形成新的收益。资源是可以被多重使用的。版权产业的原理就是再好不过的例证。很多人不服气郭敬明,但他确实运作得好,由写书人变成了出版人,又办杂志。2013年所拍两部电影也一举成功。笔者长期关注日本同行运作动漫产业的经验,他们由在杂志上编故事开始,到引向成套图书出版、拍摄连续剧、卖人型、卖道具,做得有声有色。《哈利·波特》8部小说拍成电影后票房收入达76亿美元,更是图书转向商业的成功典范。这一切都说明信息可以跨界经营。在计划经济的时代,我们拥有的资源被限定只准做什么,不准做什么。在市场经济的时代,出版人必须视野更开阔,市场意识更强,捕捉商机的本领更高。而这一切有赖于我们运作好资源,利用好版权产业。我们有两种资源,硬资源就是资金,软资源就是信息,信息资源除了内容外还包括优秀作者、优秀编辑、社会关系等。
笔者注意到,中国出版集团、上海世纪出版集团旗下的荣宝斋、朵云轩两家企业,在从事美术出版的同时兼营艺术品拍卖和经营,均实现了近10亿元的销售收入和数亿元的利润,成为出版界产业链外延的成功范例。
上海中福会出版社把主营出版和巧虎(儿童玩具和教具的结合)结合起来,成为后来居上的文化出版机构(巧虎年收入有数亿元)。
上海淘米网络游戏公司仅仅几年时间年销售收入就达七八亿元,在美国成功上市。反过来又以自己的品牌向少儿图书渗透,做得风生水起。但全国几十家少儿社没有向少年游戏、影视发展的,表现出不擅跨界经营的弱点。
2013年8月,凤凰集团以3.1亿元成功收购上海慕和游戏,向手机游戏业进军。后又以2.77亿元收购上海都玩游戏公司55%的股权。同样,浙江报业以32亿元收购盛大网络旗下边锋和浩方游戏平台,引起业界关注。从事传统广告和印务的“博瑞传播”2012年以10亿元价格收购腾讯旗下的页游公司北京漫游谷,迈向新兴文化产业。
考察洛杉矶文化总不会忘记印象深刻的一朵花(每年元旦的帕莎迪娜玫瑰花彩车游,它拉动了很多产业)、一只球(湖人队)、一只小老鼠(迪士尼米老鼠)。庞大的文化娱乐帝国迪士尼公司,它初创时由一只米老鼠起步,形式也是卡通读物,后来转向了电影业、娱乐业,还办了迪士尼乐园,走上了全球化、多元化的发展道路。他山之石,值得我们借鉴。
数字化转型值得追求但须假以时日
数字化和新媒体在今天的中国,已不是一个陌生的词汇。2013年下半年,我国网民总计已达5.91亿,手机网民已达4.64亿。这是令人震撼的数字,也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市场。从趋势看,受众尤其是年轻人的数字阅读习惯已经形成,传统出版的数字化转型是必然趋势。值得当代出版人为之追求、投入和探索。
在我国,出版社的数字化探索大体走过了三个阶段:一是北大方正模式。北大方正阿帕比与出版社合作将图书数字化,走图书馆等渠道销售;二是各家自建独立的阅读网站;三是推出阅读器。在2009年至2010年时全国共推出了62个阅读器产品,但后来均没有实现可持续发展,更谈不上收回成本和赢利。目前,各出版社还在进行图书的数字化工作,以上海为例,过去的五年在政府支持和资助下,已完成了5万多种优秀图书的数字化转存,为数字化出版做了基础性的工作,剩下一道难题是怎样卖给读者。这项工作一方面要靠出版社和平台商来努力,另一方面有赖国民付费习惯的养成。如果阅读没有商业价值,就难以实现可持续发展。
在西方技术商研发苹果、三星手机和iPad、Kindle的时候,我国同行忙于做阅读器,丧失了建造中华数字出版大平台的机会。今天,很多出版社已由寻求“造大炮”改为生产“炮弹”,即把内容做成一个个的包,卖到iPad和Kindle的平台上去发射。据Kindle透露,中国580家出版社已有300多家与他们达成合作意向。这是一种不太理想的结果,泱泱大国没有自己的电子书大平台,但这又是一种严酷的现实,因为4.64亿移动用户,离不开外国人的数字软件系统。据上海某出版人告诉笔者,在这些系统上出售电子书,收费比较有保证,但要分一大块蛋糕给外国平台商。应当说,数字化转型的阶段性方向业已明晰,出版社将作为一个内容提供商与平台商合作分利。
目前,我国政府已推出了一批传统出版数字化转型的典型,转型工作已取得了很大的成绩,完成了第一步数字化呈现的工作,接下来的任务是推广数字化阅读和实行收费,扩大转型的范围,让更多的出版单位参与进来。
笔者对数字化转型的另一种预测是,有朝一日数字化收费真的发生,其大部分利润会被一些成功发展了电子书的新媒体机构赚走,传统出版社只分到少部分钱。但从文化传播的角度看,数字阅读的发展对出版社仍有意义,既可以扩大了读者群,又能够提升了出版社的影响力。
依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的统计,我国2011年数字出版已有1377亿元的收入(2012年1935亿元)。但细分市场,网络游戏580多亿元,网络广告收入500亿元,手机彩铃收入300亿元。传统图书和杂志的收入合计才10亿元,对半分图书也就5个亿。出版社在1377亿元中所占比例很小。
出版社即便转向数字出版,也不要破坏传统出版生产和运营体系。因为传统出版还是主要的收入来源。明智的做法是,在一个出版社内分别建立传统出版和数字出版两个系统,建立两支队伍。做传统业务的人仍以传统市场为对象,从选题、质量、营销上下功夫。而从事新媒体的,应瞄准另一个市场,另建一支团队和系统。因为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市场,它们的区别大于联系。数字出版必须要用新团队、新机制来推动转化和市场营销。产品和服务必须要符合新媒体的特点、规律。如果坚持下去,则可以双获丰收。不能看到眼前的利益放弃新媒体,也不能抓了新媒体丢掉传统出版,要两手抓,两手都要硬。
它业反哺出版不失为一种生存方式
向实业包括房地产业发展,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。反对者或出于文化责任,担心影响出版主业的健康发展,或对我国出版文化业发展的局限性缺乏认识和了解,陷入了凡发展实业必影响出版主业的形而上学的认识怪圈。我们当然要警惕和避免因拓展实业而影响传统主业的倾向,但同时不能不看到:
1.全世界出版业发展的模式大致分成两种。一种以主业养主业,即以出版的赢利发展出版。另一种多业发展,反哺出版主业。一般来说,为了追求出版的文化价值,必然要部分地牺牲经济价值,这种牺牲可由它业的赢利来弥补。这是一种良性的互动,他业发展得越好,主业也发展得更好。
全世界成功的大出版集团或文化传媒集团,大多走多元经营的发展之路。核心是出版主业,体现了它的形象、价值追求以及“第一桶金”来自何方,但核心不等于销售收入的比重。如果收入的大部分来自于非出版行业,并不意味着集团的出版属性被改变了。
2.检验多元化是否成功,重要的是看出版是否比以前做得更好、更有发展和更有影响力,而不是出版比重的强弱。一个出版社,尤其是出版集团经过几十年、上百年的发展,其业务结构必然会多次发生转型和调整。不仅文化,工业、商业和科技业也是如此。李嘉诚成为华人富商,起始于卖塑料花,后来转向房地产、高科技,今天他的公司已成为一个综合性集团。可见,作为产业集团它初始的业务与后来的业务可以差别很大,而不必画地为牢、作茧自缚。
阅读2012年度我国出版集团总体经济规模综合排行榜(TOP10),会发现有的出版集团拥有数量很多的出版社和期刊,却未排上前10位,而有的出版集团只拥有几个社,却榜上有名。原因在哪里?一是否做好了教材。二是否拓展了实业。有的集团拓展了投资空间,做大了,有的集团只做出版甚至只做学术出版和专业出版,就必然做小了。
以江苏凤凰为例,近年始终位列TOP10榜首,因为它出版做强了,地产等实业也发展起来了。在过去10余年的经济发展中,中国的房地产利润最高、最稳定,抓住机遇发展文化地产和实业,其实是一种有智慧的做法。
笔者也很关注安徽出版集团,它只有7家出版社,不可能靠出版进入前10位(2012年居然位列全国第5位)。但它在出版的同时,把实业、商业做大了,挣了钱,反哺出版,其集团内部设立的出版基金居然超过上海全部,可见他们的经验是成功的、有效的。
笔者还到过一个省级出版集团,成立初期产业的100%是主业,现在30%是主业,70%是它业,但出版搞得比以前好,集团的经营结构也更为合理。
香港联合出版集团在一个600多万人的城市从事图书出版,困难很多,他们的重要经验是发展印刷实业,以支持出版主业。说明他们很好地理解和继承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我国商务印书馆、中华书局的经验和做法。
这里要消除两个疑问:1.出版机构能否发展实业?回答是肯定的。笔者认为如果出版社层面以书报刊为主,集团作为投资者成立投资机构发展文化产业和实业并无不妥。2.出版人不懂实业能否做好实业?回答也是肯定的。因为投资是一种决策,操作实业可以聘请专业团队。事实证明,只要因地制宜,实事求是,符合实业发展规律,既抓住发展机遇,又有可靠的团队去操作和保障,实业也是可以发展起来的。
出版肯定面临一次历史性转型,580家出版社以及领导他们的集团,不要把宝只压在“数字化转型”上。条条大路通罗马,转型的路也是多元的。重要的是方向和道路,是选择走其中的一条,还是多元发展,这要从自己的实际和实力出发。作为出版人,重要的是不要互相指责,而是多关心和思考自己走得对不对、好不好。不怕不识货,只怕货比货,而真理总是在经过实践检验后才显露出光芒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