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心阅读赵玫的新作《博物馆书》,在这个消费至上、娱乐至死的浮躁年代,几乎成了一种奢侈的精神享受。赵玫曾有过多次风尘仆仆的域外之旅,每次回来皆满载而归,为读者精心烹制出一道道“文化饕餮大餐”,其原因绝非偶然。“博物馆”象征着人类文明的优秀遗产,需要作家多年日积月累,耳濡目染,才能够在旅行中按图索骥,举重若轻,浑然激活点点滴滴的书面记忆。
赵玫的“博物馆”意识由来已久,若追根述源,还应该说到她的第一次赴美之旅。1994年,赵玫第一次以作家身份出访美国,此前,她经过长期的潜心阅读,已知晓文学、历史、地理、种族、建筑、音乐、美术、电影等方方面面的相关知识,但也只是停留在“纸上谈兵”。踏上美利坚国土,她没有选择大多数游客蜂拥而至的著名景点,而始终处于马不停蹄的“寻梦”过程。博物馆、展览馆、名人故居、文化遗址等等历史的活见证比比皆是,印第安人的新家园,小镇们所散发出的特殊文化气息,孟菲斯的猫王山庄,罗德岛那一座座美轮美奂的大房子……你无法知道赵玫走访了多少地方,了解了多少其间的文化宝藏和世事沧桑。眼前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,赵玫目不暇接,顾盼流连,百感交集,很像是走在一条“朝圣”的路上。
这是行走的博物馆,也是书旅的博物馆。纷至沓来的场景呈现与记忆片段一一对接,赵玫破解了心中疑团,也找到了多年的答案。福克纳是“属于世界的”,也曾被赵玫视为“漫长的文学之路上的精神的旗”,福克纳一生都不曾离开过的南方小镇奥克斯佛,赵玫更是耳熟能详。当她提前两个小时赶到,独自一人虔诚地坐在福克纳故居前的木楼梯上等待开门,这动人的一幕提示读者,一位晚辈的中国女作家,与一位20世纪美国文学巨匠之间,流淌着怎样丰富的东西文化内涵。另一位灯塔一般的美国文豪海明威,与福克纳的单调生活经历判然有别,其传奇的硬汉生命过程整个世界难以复制,就连海明威的自杀死亡方式都是这个家族所特有的。走进海明威故居,赵玫坐在主人生前的椅子,“怯怯地”敲打着海明威用过的打字机,恍惚间岁月仿佛凝固,她明白了,“原来福克纳是那种用头脑和文字创造艺术的艺术家;而海明威,则是用生命本身创造艺术的艺术家,所以他的作品中带着明显的自传性,因为他生活的过程中就已经充满了戏剧性了。”就这样,赵玫把身临其境的特殊感受,传递给了无数读者。
去巴黎,游人当然要去卢浮宫、凡尔赛宫、巴黎圣母院、埃菲尔铁塔,赵玫最牵挂的却是坐落在圣日耳曼区的“左岸”,那个曾凝聚着“人文精神”和艺术信念的沙龙。导游为此感慨,说这是他当导游以来第一次有人提到“左岸”。如此,赵玫与学艺术的女儿若若找到了著名的“双偶”咖啡馆。法国文学和艺术是浪漫的,严肃的,也是先锋的,另类的,圣日耳曼区就曾居住过雨果、乔治·桑、纪德、萨特,而这里咖啡馆的常客中,也曾出现过毕加索、兰波、海明威、萨特和波伏瓦的音容笑貌,只是昔人已逝,盛景不再。应该感谢赵玫,如果不是她的《博物馆书》,几乎已被娱乐时代遗忘的圣日耳曼区、“左岸”、“双偶”,仍会在人迹寥落中沉默下去。而行走于印度,喜欢杜拉斯的赵玫,“爱屋及乌”地把孟买想象成了那位英国女作家笔下的加尔各答。赵玫在孟买寻寻觅觅,却恍若来到了恒河流域或湄公河流域,来到了加尔各答或是西贡,作家写着所见所闻,虚实交融、扑朔迷离的“印度星云”,原来这是一种错位的感觉,“杜拉斯的印度是虚构的。一个虚构中的地理学概念,在文学创作中本无可厚非”。
赵玫的写作之路始于文学评论,这段笔墨经历赋予作家深阔的参照视野与精确的分析、归纳能力,而又在其“博物馆”之旅体现得淋漓尽致。受益者自然是读者——一路相伴,不虚此行。